占婆的微笑：越南林迦罩

特別展覽/ S204

濕婆與林迦

林迦是梵文linga的音譯，是濕婆神（Shiva）的一種樣貌。那麼，濕婆又是誰呢？ 在印度教信仰中，信徒相信「梵」（Brahman，絕對的存在）具有創造、運行與消解宇宙的三大功能；三大功能分別具象化為三大主神，前兩者為梵天（Brahma）、毗濕奴（Vishnu），最後一位就是濕婆。 濕婆的信仰源自印度古老土著民族的自然崇拜，個性殘暴為其特徵；在被吸納入《吠陀》（Veda）文明後，逐漸發展成為三大主神之一。由於印度教將創造、運行、毀滅視為不斷循環的過程，而毀滅又代表重生，濕婆信仰後來甚至涵括了梵天與毗濕奴，而成為三位一體的最高的神。也因此，濕婆成為印度教中最為複雜的神，一方面是破壞者，一方面是苦行者，另一方面又是拯救者、仁慈者。濕婆因而具有許多種樣貌。

林迦即是以男性生殖器的樣貌顯現的濕婆，乃源自古老自然崇拜中的生殖崇拜。在造像表現上，有些林迦飾有一面、四面（面對四個方位）、或五面（第五面朝上）的濕婆頭像，有些飾一尊濕婆立像，有些則完全素面。 早期的林迦僅單獨出現，後來更常見的型態則是將林迦置於有出水口的方型凹槽之上。祭祀時，信徒將牛奶等液體澆灌在林迦上，液體最終從出水口流走。根據研究：這種方形凹槽稱為「尤尼」（yoni），乃女性生殖器的象徵。將林迦置於尤尼之上，乃隱喻了男女的交合。 相較於濕婆其他擬人化的樣貌，林迦是更抽象的形式，象徵宇宙運行更純粹的本質，被認為是濕婆最神聖、精粹的樣貌。林迦梵文意思為「標誌」，依據《林迦往事書》（Linga Purana）：「人們藉以認知事物本質的獨特標誌，即稱為『林迦』」。濕婆神廟的中心聖龕中往往就是立著林迦，由此可見林迦崇拜在印度教濕婆派中占有中心地位。

占婆王朝：越南中南部的古王朝

占婆為占族人所創。西元2世紀末以前，該地區原為漢朝（西元前202-西元220）統治；後因漢朝衰亡，占族人起兵獨立，並開始接受婆羅門教、創建自己的文字。最遲在西元629年，占族人開始以「占」自稱，中國的史書則稱其為「占城」、「占婆」。

由於扼守了中國、馬來半島與蘇門答臘、印度之間的海上要道，占婆在西元7－10世紀國勢鼎盛。但隨著高棉帝國（802-1432）的興起、源自越南北部的京族從中國獨立（10世紀中葉，歷來諸多王朝興替），西元10－15世紀間，三方多次互相征戰、洗劫。1470年大敗於後黎朝（1428-1789）之後，占婆王室僅存一小部分領土，大多時候成為京族王朝的一個藩屬。

稀珍的新入藏文物

此件林迦罩為本院新近入藏文物，由濕婆頭像與罩體兩部分組成。

濕婆臉朝前，頸部伸長呈現特有的弧線。眼睛寬大呈半月形，兩眼角與眉毛上揚，厚唇，整體帶著神秘的微笑。唇上有鬍鬚，額上還有豎狀第三隻眼。頭髮結成辮狀，於頭頂豎成高髮髻。兩耳寬大，耳垂拉長有明顯的耳洞；在雙耳上，還各有一個小的金屬環﹙功能詳後﹚。

罩體為具有圓頂的圓柱體。前端（也就是濕婆脖子的下端）的淺浮雕線條暗示了此圓柱體為男性生殖器。

法國考古學家於1920年於平順（Binh Thuan）省香亭（Huong Dinh）遺址發現一具濕婆頭像，是近代考古史上首次發現類似物件，目前收藏在國立越南歷史博物館（河內）。就目前已公布的資訊，包含此件，越南境內僅存兩件；全世界各公、私收藏總計僅大約15件，多數僅存頭像，或罩體已殘破。本院此件罩體相對完整，更顯珍貴。

透析林迦罩

濕婆頭像與罩體均是以金屬薄片錘打而成。依據檢測，濕婆頭像的成分為琥珀金（electrum，以金、銀為主要成分的天然合金），罩體為銀。

觀察作品並以X光輔助可知：濕婆面部、髮髻前半、與脖子前半是由一塊薄片敲打而成，後腦勺與脖子後半為另一塊；頭頂的高髮髻、雙耳亦單獨錘打並各自在接合端切成爪條結構。金屬片間透過鋸齒狀交錯鍛打接合；高髮髻、雙耳則以前述爪狀結構與頭部固定。

罩體先以兩銀片圈成筒狀罩腹，再以罩頂接合而成，接合方式也是透過鋸齒狀交錯鍛打。罩體內側下沿另以黃銅成份金屬環加固。 濕婆頭像與罩體間以鉚釘固定。

儀式與脈絡

從現存占婆碑銘我們得知：此類以金、銀等珍貴的金屬薄片製作的文物，被稱為「林迦罩」（lingakosa）、「有臉的罩子」（mukhakosa），或簡稱為「罩子」（kosa）。在皇家的濕婆祭典中，它們被套在石製林迦的上半部，被視為是國王獻給林迦（濕婆）最珍貴的布施。透過這種儀式，國王獲得濕婆授予其統治國家的「天命」。根據碑銘記載：除一面外，林迦罩的濕婆頭像也有四面、五面、甚至六面之多。

由於關乎皇家統治的「正當性」，碑銘中常提到林迦罩的重量以彰顯其珍貴；現存部分占婆林迦罩實物也有鑲嵌寶石、配戴耳環、項鍊。不過所有目前已知的林迦罩均為一面。院藏此件林迦罩雙耳上緣小金屬環，推測用來配掛墜飾。

依據現存印度碑銘等資料，我們可知道早在西元7世紀初，在印度就有林迦罩用於濕婆祭典之中，其濕婆頭像有達四面者；然而，至今印度尚無林迦罩實物遺存的發現。在盛行印度教的東南亞地區，林迦罩的相關文獻大多保存於占婆碑銘之中，目前也僅有占婆王朝有實物遺存。

因此，院藏此件珍貴的占婆林迦罩，不僅呈現了目前已幾乎被遺忘的占婆王朝的美學趣味，也讓我們見證了占婆王朝皇權－印度教濕婆信仰的一個特殊面相。


鳴謝

感謝法國遠東學院（École française d'Extrême-Orient）提供考古檔案照片。 法國遠東學院創始於1898年，為法國專門研究東亞、東南亞、與南亞的國家機構。隸屬於該院的考古學家自1899年開始研究占婆碑銘與建築，並在1930年代末－1940年代初對占婆時期最重要的美山遺址進行修復。美山遺址在1960年代越戰期間受到相當程度的毀壞，該院保留的考古檔案彌足珍貴。 法國遠東學院與國立故宮博物院自2007年簽訂合作協議，每年均有學術互訪。